Boom Supersonic: 為什麼一家造飛機的公司,變成了 AI 的能源救星?

Boom Supersonic: 為什麼一家造飛機的公司,變成了 AI 的能源救星?

意想不到的交集

想像一個場景:OpenAI 的執行長 Sam Altman 正看著剛到貨的一排排 NVIDIA GPU 發愁。這些價值數億美元的晶片不是因為瑕疵而閒置,而是因為真的「沒有電」。

他滑著 X,看到了一則關於能源危機的討論。最後,給他解決方案的,不是奇異(GE)、不是西門子(Siemens),也不是任何一家你熟悉的能源巨頭。

挽救 AI 算力危機的,竟然是一個正在造超音速客機的創業者——Boom Supersonic 的執行長 Blake Scholl。

這聽起來像是某種科技圈的荒誕笑話。一家連第一架載客飛機都還沒飛上天的航太新創,為什麼會突然宣布推出一款名為「Superpower」的 42MW(百萬瓦)天然氣渦輪發電機?而且一出手就拿到了 1.2GW(十億瓦)的訂單?

表面上看,這似乎是不務正業。但如果你將鏡頭拉遠,就會發現這是這十年來最精彩的商業戰略之一。這不只是一個新產品的發布,更像是 Boom 的「Starlink 時刻」。

就像 SpaceX 利用 Starlink 的網路服務收入來供養他們昂貴的火星火箭 Starship 一樣;Boom 正在利用 AI 對能源的飢渴,創造巨大的現金流,來供養他們讓超音速旅行重返天空的夢想。

這場跨界救援,比你想像的更合理,也更瘋狂。

AI 的能源困局與「超音速」解方

要理解為什麼造飛機的人能解決缺電問題,我們得先看看現在的 AI 資料中心遇到了什麼麻煩。

飢渴的 AI 與緩慢的電網

AI 模型的算力需求是指數級成長的,但我們的電網基礎建設卻是線性的,甚至是停滯的。在美國,如果你現在要為一個新的超大型資料中心申請市電併網,電力公司可能會告訴你:「請排隊,大約要等 3 到 5 年。」

但在 AI 的軍備競賽中,3 年等於 3 個世紀。GPU 等不起,模型訓練等不起。

於是,科技巨頭們開始轉向「表後發電」(Behind-the-Meter),也就是不走公共電網,直接在資料中心旁邊蓋自己的發電廠。最常見的做法,就是買一堆改裝過的飛機引擎來發電——這在業界被稱為「航改型燃氣渦輪」(Aeroderivative Gas Turbines)。

這聽起來是個完美的權宜之計,但有一個致命的問題:天氣。

怕熱的引擎 vs. 越來越熱的地球

目前市面上主流的航改型渦輪,大多是基於 1970 年代的亞音速飛機引擎改裝的。請注意「亞音速」這個關鍵字。

一般的客機是設計在 3 萬英呎的高空巡航,那裡的氣溫通常是攝氏零下 50 度。也就是說,這些引擎原本的設計邏輯是「怕熱不怕冷」。它們習慣在極低溫的環境下工作。

然而,現在的 AI 資料中心大多蓋在哪裡?為了便宜的土地和能源,很多都蓋在德州、亞利桑那州這些炎熱的地方。

當地面氣溫飆升到攝氏 40 度時,這些嬌貴的亞音速引擎就會「中暑」。為了避免渦輪葉片熔化,它們必須強制降頻運轉。在德州的夏天,一座發電廠可能會因此損失 30% 的發電量——而這正好是空調用電最兇、資料中心最需要電的時候。

這就是 Boom 看到且決心解決的破口。

為什麼「超音速」是完美解方?

Boom 正在開發的客機 Overture 是一架超音速飛機。它的引擎 Symphony 從設計的第一天起,面對的就是完全不同的物理環境。

超音速飛行意味著與空氣劇烈摩擦,引擎必須在極高溫的環境下持續全速運轉(想想戰鬥機的後燃器)。Symphony 本來就被設計成要長時間在極限熱負荷下工作,而不是像亞音速引擎那樣只在起飛時衝刺一下。

當 Boom 把同樣的引擎核心技術搬到地面,變成了 Superpower 發電機時,奇蹟發生了:

  1. 無視高溫:即便環境溫度超過攝氏 43 度(110°F),Superpower 依然能輸出 100% 的額定功率,完全不需要降頻。
  2. 無需水冷:傳統渦輪在高溫下為了降溫,需要消耗大量珍貴的水資源。Superpower 不需要,它是真正的「無水冷卻」(Waterless)設計。這對於缺水的沙漠地區資料中心來說,簡直是救命稻草。

原本為了飛越音障而研發的耐熱技術,竟意外成為了解決地面能源危機的關鍵鑰匙。這就是技術外溢(Technology Spillover)最迷人的地方。

戰略轉折:被逼出來的垂直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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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裡有一個更有趣的問題:為什麼 Boom 不乾脆買別人的引擎就好?畢竟造飛機已經夠難了,為什麼還要自己造引擎,甚至現在還要自己造發電廠?

答案很簡單,也很殘酷:因為沒人賣給它。

供應鏈的背叛

幾年前,當 Boom 剛開始設計 Overture 客機時,他們走的是傳統路徑:找一家現成的引擎大廠合作。他們曾與勞斯萊斯(Rolls-Royce)簽訂了合作協議。

但在 2022 年,這場合作破局了。勞斯萊斯覺得超音速客機市場太小、風險太高,不值得投入資源開發新引擎。其他兩大巨頭奇異(GE)和普惠(Pratt & Whitney)也興趣缺缺。

這對一家飛機製造商來說,通常意味著死刑。沒有引擎,飛機就是一個昂貴的金屬模型。

但在這個生死關頭,Blake Scholl 做了一個他在 Amazon 當軟體工程師時常做的決定:「如果現成的 API 不好用,那就自己寫一個。」

軟體人的硬體革命

Blake Scholl 不是傳統的航太人。他在 Amazon 待過,寫過程式,也創過業賣給 Groupon。他是帶著矽谷的「軟體思維」闖進這個百年歷史的硬體產業的。

在軟體界,如果你被依賴項(Dependency)卡住,你會重構代碼,自己造輪子。但在航太界,潛規則是「波音不造引擎,空巴也不造引擎」。

Boom 決定打破這個規則。他們宣布要自己設計並製造引擎——Symphony。

這一決定是被逼出來的,但卻成為了他們最大的護城河。因為一旦決定「垂直整合」(Vertical Integration),把設計、測試到製造全部抓在自己手裡,你就擁有了對產品的絕對控制權。

一魚兩吃:Symphony 與 Superpower

這就是為什麼 Superpower 會誕生的原因。

因為引擎是自己設計的,Boom 驚訝地發現,他們為超音速飛機設計的「核心機」(Core)——也就是負責壓縮空氣和燃燒產生動力的核心部件——其性能簡直是為現代資料中心量身打造的。

既然核心技術都在自己手裡,為什麼不把它包裝一下,賣給那些急需電力的 AI 公司呢?

這就是「研發槓桿」的極致展現。投入一份研發成本,卻能攻佔兩個截然不同但在規模上都均屬「兆美元級」的市場:航空與能源。

Boom 的 "Master Plan":尋找現金牛

當伊隆·馬斯克(Elon Musk)創立 SpaceX 時,他知道去火星是一個燒錢的無底洞。所以他需要一個穩定的「現金牛」(Cash Cow)來支撐這個夢想。那個現金牛就是 Starlink 衛星網路。

現在,Boom 找到了自己的 Starlink。

航太新創的死亡谷

造飛機是一個極其痛苦的商業模式。你需要先燒掉數十億美元研發,經過漫長的 10 年認證期,最後才能開始賣飛機回收資金。這中間的「死亡谷」埋葬了無數在此倒下的新創公司(還記得 Aerion 嗎?)。

單靠風險投資(VC)的錢很難撐過這麼長的週期。投資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而在高利率時代,資金更是昂貴。

Superpower 的出現,徹底改變了 Boom 的財務模型。AI 能源市場是現成的,客戶(像 Crusoe 這樣的資料中心營運商)是飢渴的,而且他們現在就要貨。

這為 Boom 帶來了寶貴的早期現金流。1.2GW 的訂單意味著數億甚至數十億美元的營收,這筆錢將成為 Overture 飛機研發的續命丹。

測試的智慧:邊賺錢邊驗證

除此之外,這個策略還有一個隱藏的天才之處:數據

航空引擎要想獲得聯邦航空總署(FAA)的認證,需要累積數百萬小時的運轉數據,證明它絕對安全可靠。通常,這意味著要在地面測試台上花大錢空轉引擎。

但現在,Boom 把這些引擎賣給發電廠。每一台 Superpower 渦輪在資料中心旁發電的每一小時,其實都是在為 Symphony 引擎累積運轉數據。

這是一個「邊賺錢邊測試」的完美閉環。原本是純支出的測試成本,現在變成了能產生利潤的商業活動。當 Overture 準備好要載客時,它的引擎核心可能已經在地面上安全運轉了數千萬小時,這將大大加快認證的速度。

Blake Scholl 不只是在賣電,他是在用別人的錢,來驗證自己的飛機引擎。

Founder's View:Blake Scholl 的視野

看著 Boom 的發展軌跡,你很難不被 Blake Scholl 的個人特質所吸引。他就像是那個指著國王新衣的小孩,不斷質問航太產業:「為什麼這件事不能這樣做?」

網路思維 vs. 工業思維

「我們沒有 10 到 15 年可以等。」Scholl 在談到為什麼要推出 Superpower 時這樣說道。這句話充滿了矽谷的急迫感。

傳統航太巨頭習慣了數十年的開發週期,習慣了層層外包,習慣了在既有的框架下做微小的改進。但 Scholl 帶來的是網路業的思維:快速迭代、第一性原理、以及對垂直整合的執著。

他是一個非科班出身的局外人,這曾經是他的劣勢,現在卻成了他最大的優勢。因為不懂「規矩」,所以他敢於打破規矩。他敢於想像一家只有幾百人的新創公司,能夠同時挑戰波音(造飛機)和奇異(造引擎)。

重新定義「連結」

Boom 的核心使命一直是「讓世界變得更小」(Make the world dramatically more accessible)。

在過去的二十年,我們透過「位元」(Bits)——也就是網際網路和軟體——讓世界的連結變得更緊密。視訊會議、即時通訊縮短了資訊的距離。

但物質世界的連結——「原子」(Atoms)的移動——自從協和號(Concorde)退役後,實際上是倒退的。我們現在飛得比 50 年前還慢。

Boom 正在做的,是試圖在原子世界裡追趕位元世界的速度。而 Superpower 產品線,則是連接這兩個世界的橋樑:它用最先進的原子技術(超音速引擎)產生電力,驅動著處理位元(AI 運算)的資料中心;而這些位元產生的經濟價值,最終又回流到原子世界,支持更快的實體移動。

硬體復興的黃金時代

Boom Supersonic 的故事告訴我們,最硬核的科技創新,往往來自跨領域的降維打擊。

當我們以為軟體已經吃掉了世界,卻發現軟體思維正在重塑硬體世界。從 SpaceX 的火箭,到 Tesla 的電動車,再到 Boom 的超音速發電機,我們正在見證一個「硬體復興」的黃金時代。

在這個時代,界線是模糊的。造車的可以做機器人,造飛機的可以做發電機。

當 AI 對能源的飢渴遇上了人類對速度的渴望,Boom 剛好站在這兩個巨浪的交會點。這不只是一個關於飛機或發電機的故事,這是新一代工業巨頭如何在廢墟中重建夢想的序曲。

Blake Scholl 曾經看著協和號的退役感到惋惜,並發誓要把它帶回來。現在看來,他找到的不只是帶回超音速旅行的方法,更找到了一種讓這場夢想能夠自我造血、永續飛行的商業模式。

而對於正在等待 GPU 算力的 Sam Altman 來說,這或許是他在 X 上滑到最棒的一則好消息。


引用來源

  1. Boom Supersonic 官方部落格:AI Needs More Power Than the Grid Can Deliver. Supersonic Tech Can Fix T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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