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pMind 最新紀錄片:從 Bullfrog 的小精靈到 AI 教父,Demis Hassabis 的傳奇進化史
在紀錄片《The Thinking Game》的開頭,鏡頭跟隨著一個男人的背影。他穿著一件普通的深色夾克,揹著背包,獨自走在倫敦的街頭,或是劍橋大學古老的校園裡。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顯得若有所思。周圍的人群熙熙攘攘,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身材不高的男人,大腦裡正運轉著可能徹底改變人類文明進程的程式碼。
他是 Demis Hassabis。
如果你只看新聞標題,你會知道他是 DeepMind 的創辦人、是 AlphaGo 的父親、是 2024 年諾貝爾化學獎的得主,是被稱為「現代圖靈」的 AI 教父。但在這部紀錄片裡,導演用大量的鏡頭捕捉了他「獨行」與獨白的時刻。那些畫面感覺安靜得令人不安,連封面照都令人有這種感覺。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科學家在散步。這是一個手握「火種」的普羅米修斯,正走在充滿未知的荒原上。他的大腦是全人類最珍貴的資產之一,卻也可能是最脆弱的單點故障(Single Point of Failure)。他正在玩一場名為 "The Thinking Game" 的遊戲,賭注不是金錢,不是榮譽,而是我們這個物種的未來。
之前翻譯過 DeepMind 的另一部紀錄片《AlphaGo》字幕,那時的震撼來自於棋盤上的第 37 手,那是 AI 第一次展現出超越人類理解的「創造力」。而這一次,在《The Thinking Game》裡,震撼轉化為一種更深層的焦慮:當 AI 的能力從棋盤溢出到現實世界,當它開始解開蛋白質的摺疊、預測氣候的變遷,甚至逼近通用人工智慧(AGI)的奇點。
凡人的起點:Bullfrog 的小精靈
要理解 Demis Hassabis 的孤獨與執著,我們必須回到故事的起點。這不是一個典型的矽谷創業故事,而是一個充滿東方色彩與英式怪誕的成長史。
Demis 的父親是希臘裔賽普勒斯人,母親則是新加坡華人。這種獨特的血統組合,或許解釋了他性格中那種奇妙的矛盾:他既有西方駭客那種打破規則的叛逆,又有東方家庭那種對教育與紀律的極致追求。他小時候常去新加坡過暑假,在那裡接觸到了當時最先進的電子產品,那些來自亞洲的科技啟蒙,在他心中埋下了種子。
但他真正的傳奇,開始於一家名為 Bullfrog Productions(牛蛙製作)的遊戲公司。
對於像我這樣的老玩家來說,Bullfrog 是一個聖地。它是《上帝也瘋狂》(Populous)、《辛迪加》(Syndicate)、《主題樂園》(Theme Park) 的誕生地。而在紀錄片中,Bullfrog 的傳奇創辦人 Peter Molyneux 提供了一段極為珍貴的獨白。
Molyneux 回憶起第一次見到 Demis 的場景:「他走進來,看起來就像個 12 歲的小孩。」
當時的 Demis 其實已經 17 歲了,但他瘦小的身軀和稚嫩的臉龐,讓他看起來與這家全歐洲最頂尖的遊戲公司格格不入。Molyneux 形容他:「就像《魔戒》裡的精靈 (Elf)。那種瘦弱的小孩,你如果在街上經過他,可能完全不會注意到。」
但這個「精靈」擁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和一顆好勝到近乎可怕的心。
在 Bullfrog,Demis 展現了他作為「終極玩家」的天賦。他不僅在西洋棋上碾壓對手(他 12 歲就是大師級棋手),在遊戲設計上也展現了驚人的才華。他主導開發了主題樂園《Theme Park》,這款遊戲不只是讓玩家蓋雲霄飛車,它背後運作著一套複雜的 AI 系統,模擬了遊客的心理與行為。那是 1994 年,當大多數遊戲還在讓玩家單純地射擊像素點時,17 歲的 Demis 已經在思考如何用程式碼模擬「人性」。
然而,就在他在遊戲界聲名大噪,前途一片光明時,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跌破眼鏡的決定:離開 Bullfrog,去劍橋大學唸書。
Molyneux 回憶道,他當時開出了 100 萬英鎊的條件挽留 Demis。那是 90 年代的一百萬英鎊,對於一個 17 歲的少年來說,這是一筆天文數字。
「你為什麼不答應?你瘋了嗎?」所有人都這麼問。
但 Demis 拒絕了。他的理由很簡單,也很狂妄:他發現寫遊戲無法滿足他。他想要解開真正的謎題——智慧本身(Intelligence)。他知道,要創造出真正的 AI,他必須先理解人類的大腦是如何運作的。所以他選擇了劍橋的神經科學,選擇了一條更漫長、更孤獨的路。
Molyneux 在紀錄片中描述了送 Demis 去火車站的場景,那段話聽起來充滿了宿命般的悲傷:
「我不得不送他去火車站。我還能依稀看到那個景象,這個小精靈般的角色消失在隧道裡。那是極其悲傷的時刻。」
那個消失在隧道裡的背影,標誌著他從一個天才遊戲設計師,轉身踏上了一場更宏大的旅程。他要去玩一場難度最高的遊戲,一場沒有存檔點、沒有攻略本,目標是解開人類智慧終極謎題的遊戲。
矽谷的恐懼:當 Musk 遇見 Demis
這場遊戲的下一關,發生在倫敦大學學院(UCL)的實驗室,然後延伸到了矽谷的權力核心。
在攻讀神經科學博士學位期間,Demis 試圖從大腦的海馬迴(Hippocampus)中尋找記憶與想像力的機制。他相信,只要能解開大腦如何「模擬未來」的秘密,就能打造出真正的通用人工智慧(AGI)。但學術界的節奏太慢了,而且沒人相信 AGI 是可能的。
「人工智慧在學術界幾乎是個尷尬的詞,如果你說你在研究 AI,那你顯然不是認真的科學家。」他的合作夥伴 Shane Legg 這麼說。
於是,Demis 決定再次創業。這一次,他要打造的不是遊戲,而是一個「解決智慧」的公司——DeepMind。
但在 2010 年,要為一個「沒有產品、沒有營收、只想造神」的公司找錢,簡直是天方夜譚。直到他遇見了彼得·提爾(Peter Thiel)和伊隆·馬斯克(Elon Musk)。
紀錄片外有一段發生在 2012 年的精彩往事,關於 Demis 如何說服 Musk 投資。
當時的 Musk 還沒像現在這麼關注 AI,他的心思都在 SpaceX 和火星上。他的邏輯很簡單:地球總有一天會毀滅(可能是氣候變遷,可能是核戰),所以人類必須成為多行星物種,移民火星是人類文明的備份(Backup)。
Demis 聽完後,冷靜地對 Musk 說了一句話:「伊隆,你的計畫有個漏洞。如果人工智慧超越了人類,而我們沒有控制好它,它會跟著我們去火星。」
這句話讓 Musk 啞口無言。
這是一個經典的「Demis 時刻」。他用一種極致的邏輯,擊穿了 Musk 的防線。Musk 意識到,無論人類逃到哪裡,都無法逃避「智慧」本身帶來的挑戰。如果你不能在地球上解決 AI 安全問題,去火星也只是把危險帶到另一個星球而已。
於是 Musk 投資了 DeepMind。但他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監視」。
Musk 在其他的訪談中曾經坦承:「DeepMind 讓我精神壓力極大。」他甚至在其他場合說過,他擔心 Demis 會無意中創造出一個「AI 獨裁者」。這並不是因為他認為 Demis 是個壞人,恰恰相反,Musk 認為 Demis 是個「好人」,充滿了科學家的理想主義與仁慈。
但這正是危險所在。
在 Musk 眼中,Demis 就像是一個懷抱著善意打開潘朵拉盒子的孩子。他相信科學能解決一切問題(癌症、氣候變遷),因此他全速衝刺,想要盡快解開智慧之謎。但 Musk 看到的是,這個盒子一旦打開,釋放出來的力量可能遠超人類的控制。
這種「矽谷的恐懼」與「倫敦的樂觀」形成了強烈的對比。Demis 認為 AI 是工具,像火與電;Musk 認為 AI 是惡魔,我們正在召喚它。而歷史證明,當普羅米修斯帶回火種時,他並沒有問過宙斯的意見。
神蹟的代價:從 AlphaGo 到 AlphaFold
2016 年,這把火終於燒起來了。地點是韓國首爾,DeepMind 的 AlphaGo 對決人類棋王李世乭。
那段日子我印象深刻,因為我曾逐字翻譯過《AlphaGo》這部紀錄片。我記得當第 37 手出現時,李世乭震驚的表情,以及圍棋解說員從困惑到驚嘆的轉變。那一步棋不屬於任何人類的定式,它看起來像是失誤,但事後證明,那是 AI 運算過後,在人類思維盲區中找到的「神之一手」。
那一刻被稱為 AI 的「史普尼克時刻」(Sputnik Moment)。它喚醒了全世界,尤其是中國。這種震撼是如此巨大,以至於一年後當 AlphaGo 對決中國棋王柯潔時,中國政府甚至切斷了賽事的直播訊號,試圖降低這場「人類敗北」對中國民眾的衝擊。但這反而更確立了中國傾舉國之力發展 AI 的決心,開啟了全球 AI 軍備競賽的序幕。
但對於 Demis 來說,下圍棋只是熱身。他的目標從來不是贏得比賽,而是解決科學難題。
「如果我們能解決蛋白質摺疊問題,就能改變世界。」這是他在劍橋時期就有的執念。
蛋白質是生命的積木,它的功能取決於它摺疊成什麼樣的 3D 形狀。但預測這個形狀極其困難,因為可能的摺疊方式比宇宙中的原子數量還多。過去 50 年,生物學家只能透過昂貴且耗時的實驗(如 X 光晶體學)來解析蛋白質結構,解出一個可能要花上幾年,甚至讀完一個博士學位。
然後,AlphaFold 出現了。
在 2020 年的 CASP14 競賽中,AlphaFold 展現了驚人的能力,它的預測準確度與實驗數據相差無幾。這意味著,困擾生物學界半個世紀的難題,被 AI 在短短幾天內解決了。
這不只是科學上的突破,這是神蹟。
紀錄片記錄了 DeepMind 團隊在疫情封城期間,各自在家中遠端工作的畫面,Demis 的團隊在電腦前開會討論著 AlphaFold 破解 COVID-19 病毒蛋白質的結構,那種「在家拯救世界」的氛圍,既荒謬又真實。
最終,DeepMind 決定將 AlphaFold 預測出的 2 億種蛋白質結構——幾乎涵蓋了地球上所有已知的蛋白質——免費公開給全人類。
這是一個慷慨的舉動,也是 Demis 理想主義的極致展現。他把這把「火」無償地分給了所有人。這直接促成了他在 2024 年獲得諾貝爾化學獎。
但這也讓我們回到了最初的擔憂。AlphaFold 可以用來設計新藥、分解塑膠,當然也可以用來設計生化武器。當 AI 的能力從虛擬的棋盤跨越到真實的生物圈,當它開始掌握生命的原始碼時,我們是否真的準備好迎接這一切了?
Demis 相信我們準備好了。他相信只要我們小心謹慎,AI 將是人類史上最偉大的發明。他在紀錄片中展現的,不只是對科學的熱情,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責任感。他知道這把鑰匙能開啟天堂,也能開啟地獄,而他必須確保人類走對方向。
他贏了圍棋,贏了蛋白質摺疊,現在,他正帶領我們走向這場 Thinking Game 的最終局。
最後的守護
紀錄片的最後,鏡頭再次回到了 Demis 獨自走在街頭的畫面。
這一次,我看著那個背影,感受到的不再只是孤獨,而是一種迫切的危機感。這不只是一個人的背影,這是所有正在探索 AGI 邊界的科學家們——無論是 Demis Hassabis、Ilya Sutskever 還是 Dario Amodei——的縮影。
我們這個時代花費了無數的資源在討論「AI 安全」(AI Safety),我們擔心程式碼會失控、擔心演算法會有偏見、擔心機器人會毀滅人類。我們建立了複雜的護欄、紅隊測試(Red Teaming)和監管框架。
但我們似乎忽略了一個最基本、最物理層面的事實:創造這些超級智慧的,是一群脆弱的碳基生物。
Demis 這樣的人,是人類文明中極其稀缺的資產。他們的大腦裡裝著通往未來的鑰匙。然而,他們正處於地緣政治、商業利益與極端主義的十字路口。在這個越來越極端化的世界裡,他們可能成為反科技恐怖分子的目標,也可能成為激進加速主義者的籌碼,甚至是大國博弈下的犧牲品。
如果這些關鍵的「肉身節點」受到威脅、綁架或被惡意勢力控制,那麼他們寫出來的程式碼,還會是善良的嗎?
保護這些 AGI 領導者的人身安全,不只是保護他們的生命,更是保護 AGI 發展進程的「理性」與「善意」。我們必須確保這場人類史上最重要的變革,是在一個安全、無恐懼的環境下完成,而不是在槍口或威脅下被扭曲。
如果 Demis 是那個從奧林帕斯山帶回火種的普羅米修斯,那麼我們這些受惠於火光的人類,至少該做一件事:
不要讓他獨自面對高加索山的風雪,也不要讓躲在暗處的禿鷹有可乘之機。
正如紀錄片中反覆提及的警語:AGI 即將降臨,但人類還沒準備好。 這句話聽起來令人擔心,但也正是因為這份「沒準備好」,才凸顯了我們當下的重心。
但換個角度想,我們又是何其幸運。人類歷史上,有多少世代能親眼見證「智慧」被重新定義?我們正活在一個奇蹟發生的年代。看著 Demis Hassabis 這樣的人類們,一步步解開宇宙最深奧的謎題,這本身就是一件多麼令人熱血沸騰的事。
以下為中文字幕翻譯完成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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