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仁勳重磅訪談:摩爾定律已死,OpenAI將是下個「數兆美元巨獸」
「OpenAI 很可能成為下一個數兆美元規模的超大規模公司。」NVIDIA 創辦人暨執行長黃仁勳此言一出,為這場席捲全球的 AI 革命定下最新註腳。這不僅是一項投資判斷,更是一場由 NVIDIA 親手打造、以 OpenAI 為先鋒的全新產業典範,正從根本上重塑運算世界的樣貌與未來經濟的格局。
NVIDIA 執行長黃仁勳指出,這不是線性成長,而是多重指數疊加的爆炸。過去,我們要求人工智慧(AI)提供一個答案;現在,我們要求它「思考」。
這個根本性的轉變,正是理解當前 AI 產業景氣的關鍵。「過去的推論是一次性的,」黃仁勳解釋,「但新的推論方式,是我們先前所期盼的,也就是思考。在回答之前先思考。」這段話揭示一場正在發生的革命。AI 不再只是從資料庫中提取並歸納答案,它會進行研究,查核事實,學習新知,再三思索,然後生成一個高品質的回應。這個「思考」的過程,讓運算需求增加的倍數,不是百倍千倍,而是十億倍。
黃仁勳坦言,他一年前的預測甚至還過於保守。如今,他提出 AI 發展存在三個「規模化定律」(Scaling Laws),而非一個。第一是「預訓練」,也就是模型學習的基礎階段。第二是「訓練後」,這好比 AI 在反覆練習一項技能,直到盡善盡美,這個過程透過強化學習,將訓練與推論緊密結合。第三,也是最具爆炸性的,就是「推論」。當 AI 開始思考、推理、使用工具,甚至生成多模態的影片內容時,其運算需求呈現指數級的增長。「看看現在的代理人系統(agent systems),」他說,「AI 不再是單一的語言模型,而是一個由眾多語言模型組成的系統,它們同時運行,有些使用工具,有些進行研究。」
這三大定律的疊加效應,正是 NVIDIA 與 OpenAI 展開史詩級合作的背景。黃仁勳毫不諱言地斷定:「OpenAI 很可能成為下一個數兆美元的超大規模(hyperscale)公司。」他將 OpenAI 的地位,類比於 Meta 或 Google,擁有龐大的消費級與企業級服務。在這樣的預期下,NVIDIA 成為 OpenAI 自建 AI 基礎設施的晶片、軟體到系統級的直接合作夥伴,顯得順理成章。OpenAI 正經歷著雙重指數增長:其一是用戶數量的指數增長,因為 AI 越來越好用;其二是每個用戶所消耗運算量的指數增長,因為 AI 從一次性回答轉變為深度思考。這雙重效應的疊加,迫使他們必須以前所未有的規模擴建基礎設施。
面對華爾街分析師普遍預測 NVIDIA 的增長將在 2027 年趨於平緩的保守看法,黃仁勳顯得氣定神閒,他認為這兩種觀點並不矛盾。分析師看的是眼前的訂單與財報,而他看到的是一場正在發生的典範轉移。他提出三點宏觀視角,來解釋為何 AI 的需求遠未觸及天花板。
第一點,是基於物理定律的必然。通用運算的摩爾定律已死,未來屬於加速運算與 AI 運算。這意味著全球價值數兆美元的運算基礎設施,都將面臨更新換代。「從通用運算轉向加速運算與 AI,這點無人質疑。」黃仁勳說。這不是創造新市場,而是對現有市場的徹底革新,如同從燃油燈轉向電力,從螺旋槳飛機轉向噴射機。
第二點,是現有超大規模資料中心工作負載的轉移。從搜尋引擎、推薦系統到社群媒體內容,這些過去由 CPU 執行的傳統運算任務,正全面轉向由 GPU 驅動的 AI 運算。光是服務 Meta、Google、字節跳動、亞馬遜等公司,滿足全球數十億用戶既有的網路需求,從傳統架構轉向 AI 架構,本身就是一個價值數千億美元的龐大市場。
第三點,也是最激動人心的未來,在於 AI 創造的全新應用。黃仁勳將 AI 工廠比作新時代的馬達,過去馬達取代體力勞動,如今 AI 工廠則生成「權杖」(tokens)來增強人類的智力。他估算,人類智力活動約佔全球 GDP 的 65%,約 50 兆美元。如果能透過 AI 增強這部分產值,哪怕只是增加 10 兆美元,而其中一半作為 AI 基礎設施的資本支出,那麼每年全球的 AI 基礎設施資本支出就高達 5 兆美元。「我聘用一位年薪十萬美元的員工,再花一萬美元為他配備一個 AI 助理,如果這能讓他的生產力翻倍或三倍,我會不會做?當然會,而且是立刻。」NVIDIA 內部從晶片設計到軟體工程,每一位員工都已有 AI 協同工作,這讓公司成長更快,生產力更高,利潤也更豐厚。將這個模式放大到全球經濟,潛力無可限量。
在這場運算革命中,NVIDIA 的競爭護城河不僅沒有被侵蝕,反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深加寬。黃仁勳指出,成功的關鍵在於「極致協同設計」(Extreme Co-design)。由於電晶體的性能提升趨緩,單純依賴晶片本身已無法滿足指數級的性能增長需求。NVIDIA 的策略是打破框架,在系統層級上同時革新所有環節。
「我們同時改變 CPU、GPU、網路晶片、NVLink 擴展(scale up)、Spectrum-X 橫向擴展(scale out)以及所有相關的軟體堆疊。」這種跨越整個資料中心的整體優化,讓 Blackwell 架構相較於前一代 Hopper,在推論性能上實現 30 倍的躍升。這是任何單一晶片的摩爾定律都無法企及的成就。
這個策略延伸出每年一次的產品發布節奏。從 Hopper、Blackwell 到未來的 Vera Rubin、Rubin Ultra,再到 Fineman,NVIDIA 正以自身的技術指數增長,來應對客戶端雙重指數增長的需求,持續壓低權杖生成的成本。黃仁勳坦言:「如果沒有 AI 的輔助,NVIDIA 內部根本不可能以這樣的速度和規模進行開發。」
這種系統級的複雜性與規模,也構成巨大的進入障礙。當一個客戶的部署規模達到數十萬片 GPU 時,讓它們協同工作本身就是一個奇蹟。「你必須問自己,哪個客戶敢對一個未經驗證的新架構,下達 500 億美元的採購訂單?」黃仁勳反問。NVIDIA 的架構經過市場長期驗證,加上與供應鏈建立的深厚信任,才能夠提前啟動數千億美元的晶圓和記憶體採購,以應對龐大的未來需求。
面對 Google 的 TPU 或亞馬遜的 Tranium 等客製化晶片(ASIC)的挑戰,黃仁勳認為,這些競爭者看到的市場,已經從五年前那個「可愛又簡單」的 GPU 市場,演變成一個「巨大且複雜」的 AI 工廠生態系。NVIDIA 的視角早已超越 GPU,而是著眼於整個 AI 基礎設施,並持續推出像 CPX 這樣針對特定工作負載(如影片生成)的處理器。他甚至提出一個驚人的論點:競爭對手的晶片即便免費贈送,客戶依然會選擇 NVIDIA 的系統。
「想像一下,你只有 2 gigawatts 的電力額度,」他解釋,「如果我的系統每瓦產生的權杖是別人的兩倍,意味著我的客戶能從同樣的電力中獲得兩倍的營收。即使對手給你 15% 的折扣,也遠遠無法彌補 30 倍性能差距帶來的機會成本。」在電力成為終極瓶頸的時代,每瓦性能(perf per watt)直接等同於每瓦營收(revenue per watt),這讓總體擁有成本(TCO)的考量,凌駕於單一晶片的價格之上。
這場由 AI 驅動的變革,其影響力已遠遠超出科技產業,成為地緣政治的核心議題。黃仁勳頻繁與各國元首會面,深切體會到「主權 AI」(Sovereign AI)的崛起。「沒有人需要原子彈,但人人都需要 AI。」他一語道破其中的差異。AI 是現代化的運算能力,任何國家若想在未來保有一席之地,就必須擁有自己的 AI 基礎設施,如同他們需要能源和通訊基礎設施一樣。這不僅是為了語言模型的開發,更是為了工業、製造業乃至國家安全的模型建構。
談及中美關係,曾在中國市場擁有 95% 市佔率的黃仁勳,展現出深刻而務實的見解。他直言,美國先前試圖透過禁令削弱中國的策略,反而像是「單方面解除武裝」,為華為等本土企業創造壟斷利潤,加速其發展。他形容中國的競爭者「只落後我們奈秒(nanoseconds)」,擁有頂尖的 STEM 人才、最渴望成功的企業家,以及高效的產業生態。
他認為,與中國的關係應是競爭,而非脫鉤。「我從未聽過川普總統說『脫鉤』這個詞。」他強調,一個偉大的國家應有足夠的自信,歡迎競爭。「放馬過來(Bring it on)。」這不僅是他的態度,他相信這也是美國應有的姿態。他堅信,讓 NVIDIA 這樣的美國科技領袖在中國市場公平競爭,既符合美國的利益,也符合中國的長遠利益。一個開放、競爭的市場,能促使雙方不斷進步,而將美國科技推向全球,更能鞏固其地緣政治影響力。
這份自信,也延伸到他對「美國夢」的信念。作為美國夢的典型代表,黃仁勳深刻理解移民對國家創新的重要性。他擔憂,「中國鷹派」的言論和政策,可能會嚇跑全球最頂尖的人才,侵蝕美國最寶貴的品牌資產。「你可以對中國保持競爭姿態,但要小心,不要對中國人變得嚴苛。」他提醒,吸引並留住全球最聰明的人,是美國未來成功的關鍵績效指標。
對於未來,黃仁勳的描繪既務實又充滿想像。未來五年,AI 與機器人學的融合將帶來能在我們身邊走動的智慧體。每個人都可能擁有自己的 R2-D2,以及在雲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 AI 模型。生物學的奧秘將被解開,為每個人建立健康的「數位分身」(digital twin)將成為可能。
面對如此迅猛的變革,他給所有企業領導者的建議異常簡單:「如果有一列即將以指數級速度前進的火車,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跳上去。」與其徒勞地預測火車的終點,不如趁它還不算太快時上車,隨它一同經歷指數級的旅程。這場革命不會導致大規模的失業,因為人類的創意與想法是無窮的。
AI 的出現,讓我們有能力去追逐更多的想法,解決更大的問題,從而創造更多的工作與價值。這不是一個零和遊戲,智慧的增長,將會催生一個更繁榮、更有創造力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