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蘋果設計長 Jony Ive 罕見受訪,科技產品為何不能沒有「喜悅」與「幽默」

前蘋果設計長 Jony Ive 罕見受訪,科技產品為何不能沒有「喜悅」與「幽默」

在前 Apple 傳奇設計長、現任 LoveFrom 創辦人 Jony Ive 少數的公開露面場合中,他與 Stripe 創辦人 Patrick Collison 在 2025 年 5 月 7 日於舊金山舉行的 Stripe Sessions 大會上,進行了一場深度爐邊對談(fireside chat)。這場大會主題聚焦於可程式化金融基礎設施(programmable financial infrastructure),而 Ive 在此背景下,分享他對於設計哲學、科技產業演變及團隊文化的洞察,探討的內容遠超越了單純的支付或金融議題,觸及了科技與人性更廣泛的連結。

從服務人性的初心,到金錢與權力的驅動

Ive 回憶起 1992 年剛來到矽谷時,感受到的是一種「天真爛漫的興奮」(innocent euphoria),當時科技界普遍懷抱著「服務人類」的強烈使命感。然而,觀察現今的產業生態,他直言許多企業的重心已轉移,更多被金錢和權力所驅動。

他強調,產品本身就體現了創作者的價值觀和關注重點。一個只追求價格最低、趕上時程的產品,與一個真心想「推動人類物種向前」(move the species on)的設計,是截然不同的。他認為,科技公司應保有清晰的「北極星」,那就是「賦能並啟發他人」(enable and inspire)。

創新非破壞:關懷與連結的靈魂

Ive 對於「創新」有獨到見解。他認為,真正的創新是創造「更好的事物」,而非為了打破而打破。單純地「破壞」並快速前進,只會留下滿目瘡痍的殘局。

他用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例子闡述了設計中的「關懷」。即使只是設計一個線材上的小拉環,讓使用者能更輕鬆地打開包裝,這省下的幾秒鐘並非關鍵。關鍵在於,當使用者感受到這個細節時,會覺得「有人在意我的體驗」。這種感覺是具有「精神性」(spiritual thing)的。

Ive 強調,只滿足功能性需求是不夠的,這不是一個「進化物種」(evolved species)的特徵。當我們帶著「愛與關懷」(love and care)去製造產品,即使不認識使用者,產品也能傳遞這種連結,如 Steve Jobs 所說,這是一種「表達我們對人類物種感激的方式」(expressing our gratitude to the species)。

簡約不等於冷漠:幽默與喜悅的融入

人們常將 Ive 的設計與「極簡」、「簡約」劃上等號,認為那是去除繁雜。但他認為,簡約是精準地表達事物的「本質」(essence)及其在我們生活中的角色。單純移除元素只會做出「枯燥無味、沒有靈魂」(desiccated soulless)的產品。

他觀察到,當代科技產業似乎缺少了「喜悅與幽默」(joy and humor)。他相信,創造者的心態(充滿希望、樂觀、喜悅)最終會體現在作品中。一個團隊如何彼此對待,也會影響產品的最終樣貌。

超越數字的價值:傾聽與信任

在大型團隊中,人們傾向討論那些易於量化的指標(時程、成本、速度、重量),因為「六比二大」容易達成共識。但 Ive 認為這是一種「危險的、陰險的謊言」(insidious lie),讓人們誤以為只有可量化的東西才重要。而設計師和創意工作者那些難以量化的貢獻(如:帶來愉悅、啟發),與生產力一樣重要。

他強調團隊中「信任與關懷」(trust and care)的重要性。如果團隊成員互相關心,他們就更有可能「傾聽」。他最害怕錯過那些來自「安靜角落、安靜的人」(quiet place, quiet person)的絕妙想法,因為人們總急著表達自己的意見,而「意見」絕非「想法」。

Ive 分享了在 Apple 團隊中的一些「儀式」,例如團隊成員輪流為彼此做早餐,或將會議地點設在成員家中。這些做法鼓勵了「為彼此創造事物」(make things for each other)的文化,它不是 Paul Graham 所說的「為人們創造想要的事物」(make things people want)那樣的商業策略,而是一種建立團隊連結的策略。在一個非典型的工作環境中(如家中客廳),設計師更容易以「人」的角度思考,而非冰冷的會議室思維。

創新帶來的雙面性:責任與反思

談到智慧手機和網路的潛在危害(如影響專注力、對青少年的影響),Ive 表示這是他最關切的問題之一。他承認創新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其中一些可能「遠非令人愉快」。即使沒有惡意,創造者仍需承擔「責任」(responsibility)。

他比較了工業革命時期與當代科技變革的速度。維多利亞時代的抽水站被建造得像教堂一樣雄偉,彰顯了對公共衛生的重視;巧克力公司(如 Cadbury's, Fry's)不僅生產產品,還設計城鎮,體現了企業的公民責任。當時社會有時間去反思、適應科技帶來的巨大變化。而現今的變革速度太快,討論往往滯後。他感到欣慰的是,對 AI 的討論從一開始就包含了對「安全」的考量,這與早期對社群媒體缺乏討論的情況不同。他認為,變革速度是危險的,即使意圖良善,也需對不良後果負責。這種個人責任感驅動著他目前的工作。

設計的普世價值:不僅關乎美學

被問及哪個時代的設計最好,Ive 謙遜地迴避直接答案,但他對工業革命時期的設計充滿興趣,因為那不僅關乎物理產品,更包含城市規劃、社會影響等廣泛的設計範疇。這再次印證了他「設計不只關於物件」的觀點。

最後,針對為何像 Stripe 這樣的基礎設施公司,也應高度重視設計,Ive 給出了斬釘截鐵的回應:「如果 Stripe 不關心設計,它就不會是 Stripe」。他認為,作為人類物種的一員,關懷彼此不是選項,而是「義務」與「責任」。工作佔據我們生命中大量時間,如果我們選擇在工作中不關心他人,不僅他人受苦,我們自己也會感到枯竭。他認為,能夠在工作中表達對彼此的關懷,是一種「特權」(privilege)。設計,在最根本層面上,是關於如何關懷並服務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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